志愿者为患脑胶质瘤成植物人的老人开示助念 Volunteers Help Enchanting to Elderly with Gliomas in a Vegetative State

去世三十个小时后

我凝视着墙上一幅红色的阿弥陀佛像,随着身边师兄的引磬敲击声,一声一声轻声唱念着佛号。面前是一张床,床上躺着的是我一个朋友的妈妈,一位去世了三十个小时的亡人,几位女师兄围着她,在为老人擦身。一位师兄轻轻为老人拔掉尿管和身上的其它管子,拔掉的瞬间有腥臭气味弥漫开来,但没有人在意。念佛的仍在念佛,擦身的师兄一边温柔地说着话:“老菩萨,您很干净,家人照顾您照顾得很好,我们现在为您擦洗,您要感觉不舒服,记住这一切都是幻相,专心念佛就没事了。”一边仔细地为老人擦拭着因为拔掉管子而涌出的血污。

这些话,是为防老人神识万一未走说的,亦是对亡人的一种尊重。其实经过三十个小时的助念,根据专业的体温测量推断,老人的神识早已离体。这里躺着的,只是一具遗体,如同旅客离开旅店,蝉儿留下蝉蜕,曾经住在里面的生命,离开了。

几位参与为老人擦身的师兄除了有一位年届六十,其余都只有三四十岁,个个穿着得体,形容干净。然而这些女子,不在商场逛街,不在家中带娃,不在梳妆台前流连,不在电视机前追剧,也不在职场上为自己的利益和日子铢锱必较,却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家,为一个逝去的老人念了三十个小时的佛,最后又亲手擦身换衣,为老人做着常常连儿女都做不到的遗容整顿。

要知道,中国人是非常忌讳死亡的,虽然多数否定信仰,却对死亡有着种种忌惮和讳莫如深。要知道,女性都是追求美、爱干净、喜芳香又脆弱的,见到虫子都要尖叫,遑论让她们面对和碰触一个陌生的死者。可是眼前有条不紊在忙碌的她们,每个人身上都有着自然的镇定和清宁。她们并不是医院中见惯生死的医生、护士。也不是日本电影《装殓师》中那种职业装殓师。她们是生命关怀团的志愿者,以超越生死回归本来家乡为最高生命宗旨的念佛人。

自古生死两茫茫。生和死,是一个特别的跨界,一次特殊的离别。虽然这样的离别,从深度,在轮回的纵深中一次次的经历;到广度,满目的人间生死告别演出,按说我们全不陌生。然而一个转身再回来时,再度站在生死边际,仍然那么陌生和恐惧。这个房间里的气氛,却没有因为生命的逝去带来的不安和波动。三十个小时,每个人的能量都在佛号音声一个频率上震动。

孝心把朋友和父亲逼到了佛的脚下

数月前,我西安的舅舅去世,在当地助念团的助念下,走得安详。在朋友圈写了一篇小文。很快,我一个朋友在下面留言:我妈妈也快走了。朋友不信佛。

一年半前,听说她母亲得了严重的脑胶质瘤,我劝她给母亲念佛,念《地藏经》,并寄去了经本和法师讲记。我动之以情,说:“妈妈为我们付出了一生,这时候,哪怕不信,也要试一试啊。”可是,信仰这件事真的很难勉强,朋友只是敷衍了事。

一年半间,偶尔听她说母亲慢慢不认识人了,渐渐昏迷了,最后进入了植物人状态,长时卧床。母亲的病苦和即将到来的死亡逼迫着为人子女者的心,终于逼到了佛的脚下。

我告诉朋友,临终者除了感情上需要的慰藉,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对死亡、对未知的恐惧,几句温言软语和陪伴是无法抚平这种恐惧的。在生死之际,只有掌握生死秘密的佛教,才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引导他们走出恐惧,甚至把握关键时刻,走向解脱。朋友听了我的劝说,决定一试。

我和生命关怀团的师兄简述情况后,细心的师兄了解到朋友家在北大,她们一家都没有信佛人。为了达到更好的沟通和关怀效果,特意请同是北大职工的志愿者前去。

奇妙的是,当两位志愿者去医院探望的时候,其中一位竟然和我朋友认识,他们的孩子幼时都在北大幼儿园,作为家长,两人当时常常见面。虽然孩子们长大后很久不见,但是再见仍很亲切,这种特别的安排,迅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。

两位师兄去探望过几次之后,朋友在某个深夜给我发微信,说父亲在母亲生病后,常常哭,在医院哭,在家里哭,吃不下饭,常对女儿念叨说你妈苦了一辈子,实在不忍心看着她这样孤苦无依地走向死亡。自从师兄们来了以后,听她们讲佛法,讲念佛的利益,父亲状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情绪稳定了,能好好吃饭了,还会用计数器念上一整天的佛。她自己心里也觉得平静了很多,这种变化迅速又奇妙,无法用言语道。

念佛让病危的母亲获得不可思议的改变

没过多久,朋友告诉我医院已经放弃治疗,母亲的状况像是快要走向终点,考察了周围一些念佛堂后,都觉得不便,最后决定把母亲接回家中。我那个阶段经常在东林寺和北京两地穿行,收到信息后,从东林寺回北京第二天,便赶去看望。一直以为植物人真的像株植物,只是静静的,无知觉的躺在床上。出了朋友家电梯,在门外便听到巨大的痰鸣呼吸声,那声音就像火车开过。进了屋,如枯叶般躺在床上的老人,巨大的痰鸣声伴随着频繁的手脚抽搐,眼睛是睁着的,只是失神而已。

很多年前见过老人,当时在为朋友带两个年幼的孩子,和中国很多母亲一样,任劳任怨将全部的生命都奉献给了儿孙。没想到时隔十几年的相见,是这样的情景。

人生实苦。我坚信她并非如所谓医学断定那样,是彻底无意识的。她有意识,用佛教的话说,神识是灵明不昧的,她只是失去了表达的能力。坐在床边,我喃喃和阿姨说了一阵话。

我说阿姨,人生好苦啊。可能您现在,比坐在这里的我,更能了解感受到这苦。我们离开这种苦吧。我们这一生,并不是唯一的一生,在轮回中,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一生了,生而为人,已算幸运。我们别在无尽翻滚的,一番又一番的生死中承受这些虚妄又实有的苦了。您知道吗,有一尊佛叫阿弥陀佛,他的世界叫极乐世界。阿弥陀佛在成佛前发了四十八大愿,每一愿都是为了我们发的,他要帮助所有受苦的众生彻底离开苦难,断除轮回和生死,只要至诚恳切念他的名号,阿弥陀佛就会加持我们,苦痛时安抚我们,临终时接引我们,带我们到他无尽庄严美丽的世界去,跟随他修行佛道,像他一样成佛,再来帮助众生共同离苦。碎碎念这些话的时候,阿姨有时会看着我,有时,会望向挂在墙上的佛像。那个眼光,在我看来,并不失神。朋友和爸爸,还有家中的护工阿姨都学会了念佛和敲引磬。助念团专为阿姨的助念组织了微信群。本来以为,阿姨时日不久了,谁知道,接回家后,又平稳度过了三个月。志愿者师兄们隔三差五会去探望,一起念佛。朋友有时候在群里说:“好奇妙啊,妈妈的痰音完全消失了。”有时候说:“妈妈最近病情平稳,可以推出阳台晒太阳了。”有时候将一段小视频传到群里。视频里叔叔举着阿姨的手,一边敲引磬,一边念走了调的佛,朋友在旁边严肃认真地指导着快慢和节奏。阿姨的眼睛,一直看着叔叔。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。

愿这一次别离,是轮回中最后一次的别离

一直到端午节的下午,叔叔在群中说,阿姨走了。不意外的,四面八方,都赶了过去。整整三十个小时,佛号没有断。大家通宵达旦排班念佛,没有排到自己时,师兄们就在客厅沙发上侧身挤着躺上一会儿。排到我的班时,进屋看到阿姨合目躺着,头略略歪向一边,样子平平静静的。

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助念,也是第一次看见亡人没有害怕的感觉,只是恳恳切切随着引磬声,声声唤着弥陀。曾经有一个师兄说,助念的现场,可是阿弥陀佛接引众生的现场,每一个在现场的人,就是亲历法界中超越生死轮回最殊胜一刻的人,是置身阿弥陀佛亲现巨大功德能量中的人。所以在这样的场中,是不会害怕的。何况立志要解脱生死的人,知生死如幻,不应该再害怕生死,而且这种不害怕,也并不是自己的力量。

《地藏经》中婆罗门女为救母脱苦,念佛到了地狱业海,见众生翻腾在业海中形状可怖,可是身为凡夫的婆罗门女表现得很淡定,经中有一句话点明了秘密:婆罗门女因念佛力故,所以无惧。经常听人说,你们信佛念佛,就是找个精神寄托,也挺好的。

世间的精神寄托可以有很多,读书写字、养花养草、健身唱歌等等,都会让人身心愉悦,可是哪一种精神寄托,可以使人获得这样的超越:超越恐惧,超越情绪,超越小我,乃至超越生死。那些精神寄托,只是情志的寄托,一种假托而已,一旦遭遇人生变故,身心巨创情志悬空,那种托付便被瓦解无形。

而念佛之力,是超情离见的。因念的是宇宙最大的力量,无所不在的光明,亦是本来具足的佛性显发,是超越了言语、文字、时间、空间的法尔如是。师兄们为朋友的妈妈穿好了衣服,才让家属进来瞻仰遗容。朋友的爸爸抚摸着朋友的妈妈的手,不停惊叹着:“这样有弹性,这样柔软,太不可思议了。”

阿弥陀佛四十八愿第三十三愿——蒙光柔软愿:设我得佛,十方无量不可思议诸佛世界众生之类,蒙我光明触其体者,身心柔软,超过天人。

朋友的爸爸,这位曾经悲伤到不能自己的老人,在三个月对佛法的接触和佛号的受持中,也逐渐解脱、消解了相伴一生的伴侣离去的痛苦。

朋友送走母亲,再次发来微信:一切都结束了,回来躺在这里,觉得空荡荡的,同时也为妈妈感到欢喜。谢谢你的引度。我们都是被佛引度的孩子罢了。愿这一次别离,是轮回中最后一次的别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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